“不!”我惊叫着,只觉那冰冷的刀光要斩破天地,将母后拽入阴森地狱。
有人护住了母后,以手挡刀,鲜红的血水冲破了黑暗的肆虐:“皇上有旨,一切待他回宫后再做处置,在此之前,皇后若有半分闪失,尔等皆得赔命!”
邵峻假传圣旨,放了狠话,其实也不算假传,他只是提前说了父皇要说的话。父皇连夜赶回皇宫,奈何漫天恶言已传至朝堂甚至民间,难挽大局,父皇只得以母后久病积郁、神思昏聩为由,竭力保住了她的性命,忍痛将她打入冷宫。
残阳如血,母后褪去繁华沉重的凤袍,一袭霜色丝裙在冷风中摇曳,宛若雪鸟飘落的羽毛,无依无靠、梦断魂.消——
父皇抱着我,走到她身边,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,哀然承诺:“你和明凰,都是我的唯一。”
“可惜我当不起。”母后轻吟着,父皇的目光委顿下去,她用指尖轻抚他深皱的眉宇,温柔细腻:“但还是倾尽全力当了这唯一,一世长情,甘之如饴。”
邵峻见我目光所及,眼中闪现一星隐痛,将手掩进衣袖中,愀然叹息:“太后的(党)羽,聪明狠戾,但不懂人心。倘若让你母亲安好,或许还有些微希望,可他们却安排了那场重创,两败俱伤。你父亲只会继续铺这条女帝之路,别无选择——”
因为,唯有我承袭皇位,才能让母后的罪名被天下遗忘,将来以正宫的身份同父皇合葬(三年前,太后及权臣以母后绝天家子嗣为由,定要父皇赐死母后。父皇坚决不从,太后遂退而求其次,让父皇以先帝之名承诺,将母后打入冷宫,永不宥恕。因而母后的余生注定要在冷宫里度过。)否则便永远是罪人之身,在阴暗的冷宫化作一缕孤魂。
成功要付出代价,失败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
所以,我们都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……
“邵叔叔,我好害怕。”融融阳光照在身上,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,只觉丝丝幽香杳然,牵起一片怅惘无着的心绪:“天下太虚妄,我怕看不清,帝王之责太重,我怕承不起。我只想做无忧无虑的明凰,不想做尊荣孤独的女皇。”
我止了声,自己也知道如今的时局,已再不可任性,但心底的愁绪与惧意总该倾吐,否则这女皇之路早晚会陷进迷途。
“别害怕,我会陪着你、帮着你的,还有槿、”他应是想说邵槿阳,却住了口,是不舍他加入这漫漫长路的煎熬,还是觉得他的心意还不够牢靠?
我没有再相问,因为,我看到邵槿阳远远走了过来,一袭天青色锦袍被阳光镀上淡淡的金辉,平素的清傲冷漠褪去了些许,温润俊逸的眉眼虽无多少笑意,却给人雨过初晴的和煦与柔情。我望着他的身影,心湖漾起涓涓涟漪,我知道,自己是喜欢他的。
“殿下、父亲。”邵槿阳朝我行礼,而后向邵峻作了一揖,他神色尽管从容淡定,可我们第一次相隔这么近,阳光下的一切是那么明晰,他眸中隐匿的阴郁,一览无余。
父亲拼尽全力,守护年少时挚爱的延续,他的失落与苦涩,只能埋藏心底。
“殿下不用愁虑,这是我的选择与过错,和你没有干系。”邵峻看出我心中所想,抚了抚邵槿阳的肩:“槿阳明理,只会同我负气,定不会牵及你。”
邵峻的言语中,透着对儿子的自信与疼爱,他平日里应会及时照顾疏理邵槿阳的心绪,可人世间的情愫最无律可寻,他即便再温和睿智,也未见得能抹平邵槿阳心底的酸涩与委屈。
“我还要去毓灵阁和同僚们议事,你等会送殿下回宫。”邵峻行了告退礼,将我和邵槿阳留在这香薰草暖的天地中长谈。
暖日迟迟韶华锦,和风融融花草香。
然而,邵槿阳的目光从我微醺的脸颊上拂过,低头落在琴案上,凝着他父亲方才抚过的痕迹,幽幽琴埃,宛若岁月的叹息。
“殿下觉得,皇夫这个称呼,算是什么呢?”
和风拂来,杳杳尘埃在浅香漾漾间消散,但邵槿阳眉宇间的那抹阴霾却分毫未减,他温煦的目光带着些许烦郁与戒备,等着我的回答。
“皇夫是……同我相伴一生、守护天下的人。”我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他。他眸中的清泉映着我的脸颊,娇羞的烟霞色,宛若暖阳下的桃花。
我以为自己表明心迹,总比父皇当初要容易,因为我是女子,后宫不会有争宠谋权的三千佳丽。可是,邵槿阳眼里的温泉并未马上荡起涟漪,反而若镜湖一般,默然凝着我,想将我的心绪照得透彻。
“那‘皇夫’是非我不可,还是说只消能做到殿下这两样要求便、”邵槿阳话说了一半,自己也说不下去了,青白如玉的脸庞泛起醺红,但和我不同,我是羞怯,他是羞惭。驳杂着权斗与距离的情意,注定千丝万缕、爱怨萦萦。
被册立为皇太女还不足一个月,我对一切皆忐忑而懵懂,此刻,却深切体会到帝王的高处不胜寒,而这份落寞与孤单,还要在我今后的人生中恣意弥漫,甚至比我受到的温暖和疼爱还要持久牵缠——
我在邵槿阳的目光中寂然着,并不怪他心存芥蒂,如今的局面于他而言本就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。邵峻对少时旧梦的执着,定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暗影,他对母后想来是摈斥的,可命运之轮却是如此无奈,竟将他转到了和母后当年相同的处境。
“皇夫谓为女皇的夫君,对女子而言,若非心陷绝望,断不会离开长相厮守的夫君。”我解下腰间的飞龙佩放在他掌心:“即便将来要踏上尊荣权谋的帝王之路,但我的心仍和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,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。所以,槿阳公子请宽心相信,皇夫只会是你,唯一的你。”
只要你不让我绝望,我们的故事便能地久天长。我在心里如是祈愿,邵槿阳眸中的湖泊映出恬宁的暖光,他终于微笑了。可我还未及欣悦,却觉身后倏然一缕沉重之感,是父皇在远处的担忧眼神。我仿佛听见他的叹息,一如当初送母后去冷宫时的怅痛——唯愿这段情缘,不再充斥着深宫纷争、淋漓爱恨。
“明凰的话我记下了,誓言从此刻伊始,一生一世。”邵槿阳将飞龙佩收进衣襟,指尖划过我的眉心。
我朝的闺秀装扮,喜欢在眉间用金珀胭脂画一颗花蕊。他这一划,便将我眉心的胭尘金粉染在指尖,寓意着红绳相系、情意相牵。
邵槿阳的秉性与邵峻颇为相似,温和缄默又特立独行。邵峻为了倾慕之人不受屈辱,敢以命相拼请立皇太女,而邵槿阳,此刻则握住了我的手,他说:“明凰,你不用孤单地走在前边,我们……一起同行。”
“嗯。”我深深点头,虽然他眼中,不是邵峻的沉稳坚毅,而是年少的意气与负气,但我觉得情有可原,并未十分在意。怎知他这脉心绪,日后会漫延到难以救赎的深渊里。
一路上,邵槿阳向我倾吐了许多心语,说自己原本十分记恨父亲,觉得他辜负了母亲的深情,时常对他神色怨愤、言辞不敬。父亲不解释也不躲避,仍似寻常父子般同他相处。反倒是落寞的母亲,叹息着劝说。
这不怪你父亲,当初他并不想成亲,是我执意要嫁。每个人,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
珂玥嫁给了尊荣的帝王,便要承受权谋之痛。我嫁给了痴情的才子,便要忍受孤独之苦。这是命数,爱情的命数……
“所以,我方才那般严肃地相问,就是想听你的承诺,我可不想把失意归于命数,一世罔顾。”
我的手微微一颤,他感受到我的失落,微笑道:“明凰以为自己中计了吗?看来我的心思掩藏得很好呢。你喜欢山水诗画、爱弹箜篌、吹笛子……最喜欢吃樱花蜜糖和核桃酥,而且还爱看皮影戏……”
他滔滔说着,我只觉暖阳愈盛,而且全都凝在了自己的双颊,绽放出浓浓的绯色云霞。原来,他清傲疏冷的面具下,竟藏着一双在意我的眼睛。
“这下放心了吧。”邵槿阳摇摇我的手:“是送明凰回寝宫还是书斋?”
“母后这几日抱恙,我想去看看她。”我踌躇了片刻,还是轻声说道,希望他愿意伴我同去。因为惦念着母后的忐忑与忧虑,我甚想让她看见我和邵槿阳相处时的和睦情景,要她安心。倘若我们一同去问安,她欣慰之下定会把大婚的喜纱赐予我们,实现当初许下的,最完满的祝福。
然而,邵槿阳陪我走到冷宫门口,受不了暗处阴鸷窥视的眼,敛眉道:“我们还未大婚,一同去冷宫见皇后只怕不妥,在太后那落下话柄也是麻烦,待成婚之后再去吧。”
我虽有些失落,但还是听话地点头,他目送我走进朱漆斑驳的宫门,阳光照不到的灰冷之地,我的身影仿佛暗了下去,他的面色也随之一沉。我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,才愀然恍悟,所谓的爱情命数,从他惧怕的那刻起,便注定无法逃离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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